全文完-《山河枕(长嫂为妻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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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卫韫听着顾楚生的话,许久没有言语。顾楚生上前一步,继续道:“苏查自大暴戾,喜听谗言。我绑了你献给他,再同谈判,救兵来之前,尽量稳住他,不要出现屠城之事。”

    卫韫没说话,顾楚生有些着急:“这件事谁做都不适合,只有我适合,大家都知道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可之后呢?”

    卫韫突然开口,顾楚生愣了愣,卫韫定定看着他:“华京早晚要回来,等到时候,你作为一个降臣,你知道要面对什么吗?你要面对史官辱骂,要遗臭万年,大家会比对待北狄人更残忍对待你,他们会辱骂你、折辱你,甚至于杀了你。”

    顾楚生听着他说这些,眼神慢慢镇定下,等他说完,顾楚生转头看向外面等待着的铁骑,笑着道:“那又怎么样呢?总有人要做这件事,我总不能看着高文那些人,带着这满城百姓去死。他们成全了忠君爱国之名,可百姓呢?”

    “我敬佩他们的气节,”顾楚生收回眼神,平静道:“可是卫韫,我经过太多了,我有不起他们那份信仰和执着,于我而言,我只想让百姓好好活着,能多活一个是一个。我在青州时,曾看过许多人死在我面前,天灾我管不了,至少这次人祸,我得挡住。”

    “你同我想的一样,你说降那一瞬间,不就是这个意思吗?”顾楚生笑起来:“可是卫韫,你是卫韫,你怎么能降?我降了,那是理所应当。你若降了,对于这天下、这百姓而言,就意味着大楚完了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那个被称为大楚战神,江北卫七郎的那个男人都降了,你觉得,还有多少人能有战意?有多少人能撑住不降?”

    卫韫静静看着顾楚生,许久之后,他抬起手来,顾楚生落在他抬起的手掌上,听他道:“顾楚生,不知道这时候来交你这个兄弟,晚不晚。”

    顾楚生两辈子混迹于文臣,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,片刻后,他笑起来,抬手握住卫韫的手:“也不晚。”

    “顾楚生,”卫韫朗笑出声:“来年春日,我请你喝酒。”

    顾楚生应声:“好。”

    “来年春日,与君共饮。”

    两人商议了一会儿,卫韫给顾楚生简短部署了后续的事宜。

    “北狄苦寒,其实没经过什么奢靡,到时候你极尽阿谀奉承之力,乱了他们的心智。他们常年以鹰传信,用一种引鹰香做为训练,到时候你可以让人在城外用这香将鹰引下来,篡改了他们的消息内容,让他们以为赵玥让他们等着消息。”

    “北狄人好酒豪爽,你让几个会说话的士兵专门去和守城门的士兵套近乎,等援兵来的时候,最好将守城的士兵给换成我们的人。要是换不了,就暗中布置军队,直接杀了。”

    “北狄不擅长巷战,一旦援军入城,他们肯定四处逃窜,你要让百姓准备好,一旦发现北狄兵千万不怕,巷战之中,他们未必有平民百姓强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卫韫语速极快,他对北狄十分了解,顾楚生迅速记下来,没多久,旁边传来了战鼓声,顾楚生神色冷下来,他拍了拍卫韫的肩道:“我下去了。”

    卫韫应了声,顾楚生匆匆下了城楼,外面传来喊杀之声,卫韫手提长枪,静候在城楼之上。

    顾楚生跑到城楼下,高文领着数百臣子,手持笏板,梗着脖子等着城破的时刻。

    顾楚生冲下去,朝着旁边守城的侍卫大声道:“开城门!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侍卫愣了愣,顾楚生大吼道:“开城门,降了北狄!”

    “顾楚生?!”

    高文闻言,猛地站起来,怒道:“你这竖子说什么?!”

    “我说,”顾楚生转过身来,死死盯着高文:“开城门,降北狄。”

    “混账!”

    高文举着笏板冲上前来,扬手就要打,顾楚生一手抓着他的手,神色哀切:“高大人,城守不住的!”

    说着,他转过头去,同旁边人吩咐到:“将百姓都叫出来,要活命的,全都跪到这里来!”

    旁边没有人敢动,顾楚生闭了闭眼,睁开眼睛,静静看着高文,开口道:“高大人,此刻打到最后,还是躲不过城破,城破之后你以为是什么?北狄对抵抗的城池从来妇孺不留,你不知道吗?!”

    “那又如何!”

    高文嘶吼出声:“我等与华京共生死!”

    “你要死你问过百姓要死吗?!”

    “高大人,”顾楚生咬着牙:“我不惧死,在座大楚臣子,哪一位惧死?若是惧死,方才跟着长公主出城不就可以了吗?!可是我们死了,有任何意义吗?!人活着才有未来,我们今日降了,等日后卫韫的军队来救华京,里应外合才是正道!你今日带着大家一起死,死有任何价值吗?”

    “我们是臣子,我们由百姓供养,为国而生为国而亡是我们责任,可国不是一座城一个帝王,千万百姓,这才是国啊!如今百姓还活着,国还未亡,我们不好好护着他们,一心求死做什么?”

    这话让许多人露出茫然神色来,顾楚生放开高文,转头同所有人,大吼道:“大家为臣做什么,为官做什么?不就是求盛世清明四海太平,不就是求百姓安居乐业吗?!可如今你们在做什么?你们在为了你们的气节,你们青史留名,拖着所有人一起死!”

    “你们死了,你们的名字到时记在了史册上,可这满城百万百姓呢?他们用性命成全你们的大义,可你们问过他们想死吗?!”

    有百姓陆陆续续从房中走出来,被士兵唤来。

    城门一次次被撞击,外面仿若地狱一样的喊杀之声,顾楚生死死盯着在场被骂呆了的臣子,咬牙道:“谁又给你们的权利,带着满城百姓去赴死的?你们想死吗?”

    说着,顾楚生抬起头,看向那些面露胆怯的百姓,提高了声音道:“你们谁想死?!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不想……”

    终于有一个孩子,怯生生举起手。他母亲面露惊恐之色,赶忙捂住了他的嘴。孩子却是再控制不住,哇哇大哭起来。那女子赶紧跪在地上,拼命口头道:“大人,您饶过他,他还是个孩子,他不懂事的!”

    “我不想死,我不要死,能活为什么要死?我害怕……”

    孩子的声音一直回荡,顾楚生走过去,他半蹲下身子,盯着那孩子道:“孩子,你同我说,如果今日要你向北狄人跪下,要叫他陛下,你就不是大楚人了吗?”

    “我为什么不是大楚人?”

    那孩子有些迷茫,顾楚生却是笑了,他站起来,抚着孩子的头,同众人道:“今日我等降了又如何?降了,我等就不是大楚人了吗?!”

    没有人说话,顾楚生从旁边猛地抽出剑来,指着众位臣子,压低了声音道:“我今日就说明白,谁不降,谁就是拿别人的性命不当事,那就休怪我拿他的性命不当事。我最后问一次——

    顾楚生猛地提高了声音:“降不降?!”

    没有人说话,顾楚生转过身去,抬手道:“同我上楼挂降旗!”

    士兵们你看看我、我看看你,一个大汉咬了咬牙,突然道:“顾大人说得没错,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!我跟顾大人走!”

    有人出了头,许多士兵便跟着顾楚生上去,顾楚生冲上楼去,急急来到了军旗旁边,有士兵震惊道:“顾大人,你做什么?!”

    “降!”

    顾楚生将白色旗帜从藏好的地方取出来,挂上之后,升起了白旗,扭头大喊:“苏查陛下!我们愿降!”

    这一声大喊出来,周边人面面相觑,金鼓之声响起,大家陆续停了手。顾楚生领着人走到卫韫身前,他静静看着卫韫,冷声道:“绑起来。”

    没有人敢上前,顾楚生咬着牙,自己拖了绳子,干脆利落将卫韫绑了起来。

    卫韫没有反抗,被顾楚生帮住手,顾楚生牵着卫韫走下城来,所有人都看着他,就看见这平日素来清贵的公子,拉着大楚肱股之臣来到了城门前,大声道:“开城门!”

    城门缓缓大开,顾楚生和卫韫一红一白站在前方,卫韫身上还带着血,面色极其平静,顾楚生神色镇定,看着铁骑出现在城门之外,苏查骑在战马之上,顾楚生在看见苏查的第一瞬间,当即行了个大礼,恭敬跪了下去,深深叩首,以极其激动的声音大喊出声:“奴才顾楚生,恭迎陛下入京!”

    这样谄媚的姿态,看的北狄人都愣了愣,而顾楚生身后人臣子,俱忍不住捏紧了拳头。

    苏查愣神了片刻后,大笑起来:“一直听说大楚人极有风骨,没想到出了这样的软骨头。顾楚生,我入华京,你怎么这么高兴?”

    “陛下乃天命之子,圣明之君,”顾楚生抬起头来,面上带笑,眼里全是仰慕:“我等受赵玥蹂躏,渴盼陛下入京久矣!自此之后,我等便是北狄的臣民,在圣君庇佑下,必得光明前程!陛下万岁!”

    “哦,你说我是你们的圣君?”苏查抬头看向站着的众人,眼中带了狠意:“我看你身后的百姓,不这么想吧?”

    “陛下,”顾楚生笑着道:“他们在等您答应成为您的臣民呢,您来了华京,那就是解救我们于危难,我们为奴为仆,都愿意效忠于陛下!”

    苏查沉默着,他盯着顾楚生。片刻后,他笑起来,翻身下马,身后赶紧有人给他送了椅子过来,苏查坐下之后,拍了拍自己的左腿,笑着道:“我们北狄人向来大度,你们愿意降,我可以给你们这个机会,只是我不知道,你说的为奴为仆,有几分诚意?不知顾大学士,可愿过来,为本王擦鞋?”

    听得这话,众人都咬紧了牙关,然而顾楚生面色不变,他脸上的笑容甚至更甚,他赶紧磕了个头道:“这是奴才的荣幸啊!”

    说着,他想站起来,苏查却立刻道:“爬过来。”

    顾楚生僵硬了片刻,卫韫目光落在顾楚生身上,他看见这个素来高傲的男人在众人注视下,含着笑,一步一步爬到了苏查面前,用自己的官袍擦上了苏查的鞋面。

    卫韫闭上眼睛,不忍再看。苏查大笑出声,而百姓之中,有人红了眼睛,看着顾楚生在那人脚下擦鞋。

    “好,好得很,”苏查一脚踹开顾楚生:“大楚人果然有一套,伺候得本王十分畅快!那本王就给你们一个机会,跪下的就活下,站着的……”

    苏查没有说下去,但所有人已经明白。在一片沉默间,顾楚生大喊出声:“跪下!统统跪下!”

    得了这一声喊,首先从百姓开始,一个接一个,如浪潮一般,就跪了下来。

    等百姓跪完了,官员之中也开始有人跪下。直到最后,黑压压的人群中,就剩下了卫韫一个人,他一身白衣染血,站立于人群之中,风姿翩然。

    他手上被麻绳绑着,面上却是沉静如水,带了无畏生死的从容和桀骜,仿佛谁都奈何不了他。

    所有人目光落在他身上,苏查冷笑出声来:“怎么,卫王爷是不想活了吗?”

    卫韫没有看他,他静静看着城门外,似乎是没有听见一般。

    苏查被卫韫的态度激怒,猛地抽刀架在卫韫脖颈上:“你以为我不敢杀你?!”

    “那你就杀。”

    卫韫目光落在他脸上,冷静道:“动手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!”

    顾楚生着急上前来:“您中圈套了!”

    苏查转头看向顾楚生,顾楚生叹了口气:“陛下,死是很简单的,卫王爷正求着您杀他呢。”

    苏查愣了愣,他看了看卫韫,又看了看顾楚生,片刻后,他笑起来:“你说得是。死很容易,可是活着,”苏查拍了拍他的脸:“才是最难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”顾楚生上前来,跟在苏查身后,谄媚道:“按照奴才的意思,您不必杀了卫王爷,您该将他留下来,让他好好活着,再一点一点折磨他。”

    “对!”苏查大笑,他转头看向卫韫:“我不杀你,卫韫。”他冷笑出声来:“我要让你活着,好好活着,我要羞辱你,折磨你,让你看一看,你这些年的信仰,你保护的,都是些什么狗东西!”

    苏查走到卫韫身前,猛地抓起卫韫的头发,冷着声道:“我要你跪着求我,像狗一样活着。”

    说着,他猛地一脚踢在卫韫腿骨之上,怒道:“跪下!”

    卫韫踉跄了一下,然而他却没有跪下。苏查退到一边,他看向大楚站着的百姓,冷着声道:“让他跪下!把这些孩子女人抓过来!”

    苏查指了旁边一排的百姓,北狄士兵冲上去,抓着旁边最近的女人和孩子,就拖了过来,站成一排。苏查坐在位置上,撑着下巴看着卫韫道:“一刻钟后,他若跪不下来,我就开始数数,数一声,我杀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一听这话,旁边的孩子和女人都哭了起来。人群中一片慌乱,不断有人磕头,求着苏查、求着卫韫。

    苏查静静看着卫韫:“怎么,卫王爷这一跪,比人命重要这么多?”

    卫韫没说话,他闭上眼睛。

    那些女人和孩子的家眷都冲了上来,他们围在卫韫身边,他们哭泣、叩首,拉扯着卫韫的衣角。

    “卫将军,求求您了。”

    “七公子,求您了,我以前给您卖过花,我儿才七岁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卫王爷,卫大人……”

    周边人的声音仿佛利刃一样凌迟着他,然而卫韫却依旧傲然挺立,没有倒下。

    “卫韫!”

    终于有人尖锐叫出声来:“在你心里,人命还不如这一跪吗!”

    听到这话,卫韫颤了颤,他慢慢睁开眼睛,艰难道:“对不起……”

    可是他不能跪。

    这满华京的人都已经跪了,所以他不能跪。

    他与这些百姓不同,他与这些普通臣子不同,他是大楚的气节、大楚的脊梁,他若是跪了,后面的仗便再也打不下去了。

    人人都畏死,这本无错。可沙场将士若也畏死,那又有谁能护住身后山河?

    所以谁都能跪,他不能跪。

    哪怕是死,他卫韫也得让天下看着,他没有认输,大楚没有输。

    “唔,只剩一半的时间了。”

    苏查提醒那些在地上苦求卫韫的百姓:“看来你们是劝不动你们的卫将军了,是了,他这样有骨气的人,怎么会将你们这些贱民的性命放在眼里?”

    这话激得跪着的人红了眼,一个瘦弱的男人突然站起身来。

    “卫王爷,”他咬着牙:“我妻儿都在那里,对不住了。”

    卫韫听到这话,他睁开眼睛,静静看着对方。

    对方似乎是个病人,他很消瘦,卫韫的神色平静中带着几分歉意,他什么都没说,甚至于,他眼中似乎已经带了原谅。

    那男人不敢再看卫韫,他冲上前去,一脚踹在卫韫腿上,大声道:“跪下!”

    卫韫咬着牙没动,旁边人陆续加入了这场暴行。

    他们拖拽他,他们踹他,他们厮打他。

    他们一次又一次将他按到地上,卫韫又一次又一次站起来。

    随着时间的临近,那些人动作越发疯狂,哭声、骂声,许许多多声音混在一起,卫韫耳边嗡嗡一片。

    他感觉有雨落在他脸上来,他被人推攮在地上,他感觉血从自己额头流下来,他蜷着身子,用手护着自己。那些人对于他来说其实都是极其柔弱的人,可他却没有还手,他努力保护着自己,抗拒着他们的拉扯。

    他隐约听到有人哭着叫喊。

    “跪啊!”

    “卫韫,跪下啊!”

    他的身子轻轻颤抖,隐约之间,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,那时候他的哥哥,他的父亲,乃至于他的叔叔们都站在他前方,横刀立马,红缨缠枪。

    “我卫家从来没有逃兵,也从来不做降臣。”

    “我卫家为国为民,马革裹尸,亦无憾矣。”

    “每个人都有他的责任,生为卫家子,当做护国人。”

    许多声音缠绕在他耳边,那些金戈铁马,那些热血激荡中,剧痛从他身上传来,他却隐约觉得,似乎有人在拥抱他、陪伴她。

    那样熟悉的感觉,似乎是在很多年前。

    那年他从宫门走出来,她跪在宫门前,身后是上百牌位,大雨浸透了她的衣衫,她神色平静又坚韧,那时候,他静静看着她,便觉得有人为他撑起了天幕,遮挡了风雨。

    从那以后,她陪着他,每一次都及时出现在他最艰难的时刻。凤陵城他死死抱住她,北狄她背他一路横穿荒漠,回归后她同他一起谋反……

    她说,这条路,我陪你。

    这条路,千难万难,万人唾骂,白骨成堆,我都陪着你。

    他记得那时候,记得他们无数次拥抱的时刻,这些他人生中最温暖的点滴,在这一刻汇聚,成为这巨大绝望中,抵御阴暗的那微薄又坚韧的光芒。

    “河关九百里……”

    百姓将他抓起来,他低喃出声。

    “烽火十二台……”

    “扶起来!腿压下去!”

    “宁拆骨作刃……”

    “按住!将头按下去!”

    “白马化青苔……”

    “陛下!”一个大汉扑在苏查脚下,含泪道:“跪下了!跪下了!”

    苏查没说话,所有人静静看着那似乎早已经失去了神智,满身是血的男人。

    他似乎被人折断了骨头,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跪在苏查面前。然而在场没有任何人觉得,这一跪是羞辱,是屈服。

    他虽然跪下,可是众人却清醒的察觉,这个人的内心,从未跪过。

    哪怕被他所守护的臣民背叛,哪怕是被人强行折断腿骨,似乎都不损他风采半分。

    苏查静静看着他,一时之间,竟失去了几分趣味。

    他烦躁摆了摆手,起身道:“罢了,将他拖下去,别弄死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,他转过头去,同顾楚生道:“顾楚生,要不,我就封你当丞相,我也当个大楚皇帝试试?”

    “谢陛下!”

    顾楚生赶忙再跪,谄媚道:“陛下气宇轩昂,既又北方之豪情,又具南方之风流,无论北狄大楚,陛下皆乃天下之主!”

    这一番吹捧让苏查极为高兴,他大笑着,领着顾楚生离开。

    苏查离开,压着卫韫的百姓纷纷冲向了自己的家人,卫韫倒在地上,他微微睁开眼,雨水落在他眼里。

    “阿瑜……”

    他低喃出声。

    阿瑜,你已出城,应当,安好吧?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楚瑜跟着长公主出了城,他们刚到了军前,张辉便领兵上来,在龙撵前方,恭敬道:“陛下,娘娘,我们先退回云城吧?”

    云城是赵玥距离华京最近的管辖地区,长公主梳理着赵玥的发,平静道:“可。”

    军队迅速朝云城赶去,楚瑜在马车里,慢慢冷静了下来。她哆嗦着自己抱着自己,片刻后,她深吸了一口气,擦了擦眼泪,卷起帘子,看了一眼坐在车外的长月晚月,平静道:“这是去哪里?”

    晚月压低了声:“张辉说去云城。”

    “你下去,说我要求见梅妃。”

    楚瑜吩咐下去,长月应了声,立刻下了马车,往前去通报。过了片刻后,便有侍女请楚瑜去了龙撵。

    楚瑜上龙撵时,长公主似乎在思索做什么,赵玥搭在她腿上,她正给赵玥梳理着头发。

    楚瑜到她身前,压低了声道:“公主,我不能落道张辉手里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晓。”长公主抬头看了她一眼,眼中带着冷意:“咱们得走。”

    “公主如何打算?”

    “张辉手下,有一个我的人。”

    长公主慢慢道:“我方才已经让人去问过,今夜丑时,我们扎营休息时,由他值班护卫,届时我们就逃。”

    “那赵玥怎么办?”

    楚瑜看了一眼赵玥,长公主抿了抿唇,随后果断道:“杀了!”

    楚瑜静静看着长公主,长公主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,她抬眼看着楚瑜,冷静道:“既然他已经算着将北狄引入了华京以解自己的围困,那么如今他这个样子,怕也不是真的。张辉用这样大的代价将他这个活死人捞出来,怕是另有打算。我纵使想留住他,也不敢留。”

    “公主能下决心,”楚瑜点了点头:“那自是再好不过。”

    两人就着逃跑一事商议了一会儿,张辉便出现在了龙撵外:“娘娘,您贵体保重,是否该休息了?”

    “谢过张公公。”长公主平静道:“本宫这就让楚大小姐回马车。”

    楚瑜回了马车,等到夜里,军队安营扎寨,楚瑜和晚月长月单独一个帐篷,她们收拾好了东西后,便悄悄等着丑时。

    而长公主安顿下来后没多久,张辉便走了进来。

    长公主一步不敢离开赵玥,守着赵玥的身体,冷静道:“张公公深夜前来是,所谓何事?”

    “陛下龙体欠安,奴才特意过来送药。”

    听得张辉的话,长公主目光落在张辉手里的药碗上。

    她神色平静,这一刻间她已经确定,这一切果然是赵玥商议好的。

    她抱着赵玥,面露警惕之色:“你这药是谁开的方子?要做什么的?”

    见长公主这副模样,张辉沉默了片刻,他端着药碗,慢慢开口道:“其实奴才不喜欢殿下。”

    长公主愣了愣,听见张辉慢慢道:“打从陛下还是世子起,奴才就觉得,对于陛下而言,长公主您便是场灾祸。”

    “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?”

    长公主皱起眉头,张辉静静看着她:“其实我知道,陛下并不是一位好皇帝,可是平心而论,陛下是一个好丈夫。陛下辜负了天下人,却未曾辜负您,所以,长公主,”张辉轻叹:“谁都能辜负陛下,但您不能。”

    长公主没有说话,片刻后,她苦笑起来:“张公公多虑了,陛下便是我的天,我这样的奸佞宠妃,”长公主抬起手,将发丝挽在耳后:“陛下去了,我又能依仗谁?”

    张辉沉默了,许久后,他走上前来,恭敬道:“请公主给陛下喂药吧。”

    长公主看着那汤药,其实她不想喂,然而此时此刻,她不能让张辉看出端倪,于是她端了药,给赵玥喂了下去。喂完药后,长公主看了一眼张辉,淡道:“本宫要侍奉陛下安寝,你退下吧。”

    张辉观察了赵玥片刻,恭敬退了下去。

    等他走后,长公主让侍女熄了灯,便同赵玥一起躺在床上,静静算着时辰。

    她听到外面交接班的声音,便起身来,同外面侍女道:“海棠,去把我之前让你备着的甜汤送给楚小姐,喝那个助眠。”

    按照计划,以送甜汤这件事为由,甜汤送过去后,楚瑜便会知道一切准备好,到时候楚瑜会去投马,他们在营地前碰面。

    侍女脚步声远去,长公主立刻从床上下来,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后,简单挽发,将剑和匕首配到腰间,又带上了药瓶。

    就在她准备一切的时候,她突然听到一声虚弱的呼唤:“阿姐?”

    长公主豁然回头,就看见赵玥撑着自己从床上直起身来。长公主立刻扑了上去,刀锋逼近赵玥脖颈,冷着声道:“别出声。”

    赵玥冷下神色来,他明显还很虚弱,目光里却带着不让人的冷静:“你这是要做什么?”

    外面吵闹起来,长公主从身后抓了绳子,就将赵玥的手迅速绑了起来,随后跑到门边,发现外面却是楚瑜的人惊动了士兵。

    楚瑜偷马这件事毕竟动静太大,还是惊醒了人,长公主想了想,将赵玥一抓,刀抵在他脖子上,就拖着他往外走。

    赵玥才刚醒来,有些摸不清局势,他也就不开口,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现在的情况。等他被绑着出去,长公主一声大喝:“全部停下!”

    赵玥看见被人围着的楚瑜等人,立刻便反应过来计划已经进行到了哪一步。

    “梅妃,”他声音平静:“我知道你是要放楚瑜出去,你放开朕,朕让她走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,”长公主轻笑出声:“你以为我会信你?”

    “我何曾骗过你?”

    “你骗我还少吗?”

    这话让赵玥沉默下来,长公主挟持着他往前,张辉着急往前:“陛下!”

    赵玥抬起手,止住了张辉的动作,冷静道:“你先别闹,小心孩子。”

    长公主没说话,她逼着赵玥走到马前,冷着声道:“上马。”

    赵玥没说话,他被长公主用剑抵着腰乖乖上了马,长公主翻身上马,对着楚瑜吼了一声:“走!”

    “你想做什么,你同我说,”赵玥平静出声:“你这样对孩子不好。”

    “你给我闭嘴!”

    长公主一耳光扇在他脸上,怒道:“轮到你说话吗?!”

    赵玥抿了抿唇,长公主将他揽在怀中,拼命打着马。赵玥直接折了自己的手骨,悄无声息将手从绳子里挣脱出来。

    他向来是什么都做得出的狠人,对别人狠,对自己更狠,饶是这样的剧痛,他都面上不动神色。

    他此刻还虚弱,根本反抗不了太多,于是他思索着要如何控制局势。

    而看见他们远去,张辉记得不行,他领着追兵就冲了上来,咬着牙狠狠盯着长公主。

    “将军,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不是好货!”

    一个副官怒喝出声:“看我这就斩了她!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那副官拉弓引箭,箭矢便朝着长公主冲了过去!

    张辉惊骇出声:“住手!”

    一切已来不及,箭矢朝着长公主俯冲而去,长公主不过就是会些三脚猫功夫,根本来不及躲闪,楚瑜听得箭声,回头大骇:“殿下!”

    然而也就是那瞬间,在长公主前方的赵玥猛地将长公主一把抱住,转了方向旁边摔了下去。

    箭矢“噗嗤”扎入赵玥肉中。赵玥苍白着脸抬眼看她:“你没事吧?”

    长公主来不得说话,将赵玥一把拽起来,抗在背上便重新上马。

    如今赵玥还在他们都敢放箭,一旦没了赵玥这块保命符,她们怕是真的跑不出去了。

    赵玥本就虚弱,受了这一箭,又被马这么颠着,他觉得五脏六腑翻滚着疼,他根本没了力气,只能伸出手,努力抱紧长公主,艰难道:“往密林里跑,我不行了,张辉不会放过你。”

    他来不及问她为什么要跑,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,就觉得抱着这个人,感觉风凛冽而过,竟有了一种亡命天涯的感觉。

    他感觉自己身体开始冰冷,无端端就产生了命尽的宿命感,他想抱得更紧,却又怕伤到腹中胎儿,然而也就是想起这事的一瞬间,他突然意识到不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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