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 死境-《祸国·归程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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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颐非想,难怪上次给他的全是假的。

    “你说如意门的弟子都归我调控,但他们都怕你怕的要死,你的如意笔一出现,所有人都魂飞魄散。”

    一旁的朱小招眸光闪烁,默默地握紧了手心。他想起了那个从他马车上滚下去的银门弟子,他们一个个都是夫人熬的鹰。

    “你为什么会走火入魔?因为你修炼魔功,你想让自己的脸永远年轻没有皱纹,你害怕苍老。苍老意味着退场。所以,一开始,你阻挠姬忽入门,你不喜欢她。但是琅琊对你施压,你没办法,只好让步。然后,姬忽来了,你本该把她当继承人悉心栽培,可你没有,你让她跟其他弟子一起,历经磨难九死一生。你给她指派的全是最危险的任务!你希望她死在任务里。”

    “一派胡言!”如意夫人转头对秋姜道,“没有这样的事。此人背叛我们,还意图挑拨,可恶至极!”

    秋姜定定地看着品从目,忽开口道:“当年除夕夜,你为何不来?”

    品从目一怔。

    “我给你送了信。我会在除夕夜设局杀死风乐天,让你接应我,将我带回如意门。可你没来,我落入风小雅之手,失去记忆,生不如死。”

    品从目的表情有些僵硬。

    如意夫人立刻道:“没错!是他!是他不救你,不是我!我当时走火入魔正在闭关,根本不知道你出了事!而且你当时正好十九岁,我想的是那是最后一个任务,待你胜利归来,我就传位给你。真的!”

    品从目冷笑了一声。

    秋姜又道:“你说姑姑不喜欢我,想借任务杀我。可我没有死。不但如此,我还完成了任务,一步步地成了玛瑙。正因为我是凭实力上去的,门内弟子全都对我很信服。”

    “对!”如意夫人赞许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,“凭借自己的实力当上如意夫人,才是我的好七儿。姑姑对你严苛,恰恰是为了如意门能在你手上更加发扬光大。”

    品从目冷笑道:“那你传位给她啊。此刻!现在!你敢吗?”

    “我有什么不敢的?我当然可以现在就——”如意夫人说到这里戛然而止,目光在秋姜和品从目之间扫了个来回,忽笑了,“我说,你们两个……莫非是串通好了的?”

    颐非心中一颤:真的是双簧吗?

    但下一刻,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,因为秋姜的状态实在看起来太差了,似是随时都会死去一般。

    品从目幽幽一笑道:“是啊,我是跟她串通好了的,逼你传位给她——给一个死人。”

    如意夫人猛地转身抓起秋姜的手腕搭脉,过得片刻,犀利的目光射向朱小招道:“七儿这是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朱小招踹踹不安道:“七主体内的伤本就没好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她没好,但怎会变得如此严重的?”

    “许是一路奔波……路上碰到过江晚衣……”

    “神医怎么说?”

    “神医说,七主大概……活不过今晚了……”

    此言一出,众人皆惊。最震惊的是颐非,他一把抓住秋姜的另一只手,只觉那只手冰凉冰凉,没有丝毫热度,再搭她的脉搏,忽疾忽慢,更是紊乱至极。

    他忍不住颤声道:“江晚衣现在何处?”

    朱小招道:“他说既然此人无救,就不浪费时间了,他还有下一个病人要看……”

    罗紫立刻躬身道:“夫人,我这就让人把他请回来!”

    如意夫人点点头,罗紫便出去了。

    秋姜将颐非的手推开,然后抓着如意夫人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她继续摇摇晃晃地走到品从目面前,从怀里掏出一个包扎得非常小心的小包,打开一层还有一层,足足裹了好几层,而在最里面躺着的,是一个锈迹斑驳的箭头。

    颐非一下子认出这是射死姬婴的那个箭头。

    秋姜将此物捧到品从目眼前,低声道:“我再问你,认识此箭吗?”

    品从目的嘴唇动了动,忽然沉默了。

    一旁的如意夫人微微眯眼。

    “姑姑是否愿意传位给我,何时传位给我,皆是我们姬家人之事,用不着你在旁指手画脚。而我弟弟之死,才是我最在意的……告诉我,是不是你?”

    品从目长长一叹:“这是个意外……”

    “啪!”秋姜重重一个耳光打了过去,打得品从目栽倒在地,噗地吐出一大口血来。

    秋姜一把抓起他,将箭尖对准了他的眼睛,沉声道:“所以是你!是你的毒药,你的意外,导致了姬婴的死?”

    “……是。”

    “除夕夜不来接,任我在云梦山上失忆,阻止我回如意门的人,也是你?”

    “……是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品从目看了如意夫人一眼,再看向秋姜时,眼神中多了很多怜惜:“你是我的学生……我最喜欢的一个学生。既然我要与如意夫人决裂,与其让你帮她对付我,不如将你摘除出去。你在云蒙山上,虽然过得很苦,也比留在如意门内继续出生入死满手血腥强……”

    秋姜厉声道:“我的命运不用你帮我选!也不用任何人帮我选!”

    品从目悲悯地注视着她。

    “您怎能如此对我?五年!整整五年!你们怎么能够这样对我?”说到后来,声近哽咽。

    品从目直起身,从她手中拿走箭头,注视着上面的斑斓血渍,一笑道:“罢了。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。我已满盘皆输回天乏术,赢的人是……”他看了如意夫人一眼,然后又看了朱小招一眼,最后回到秋姜脸上。

    “你。”

    伴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,品从目将箭头往自己的心口拍去。

    秋姜一惊,连忙伸手去夺,但箭头已整个没入品从目体内,鲜血立刻涌出,一开始是红的,很快变成了乌红色……

    如意夫人推开秋姜,上前一拍,将箭头用内力震了出来,然后飞快点了周边穴道为他止血,急声道:“我还没允许你死!你背叛我,背叛七儿,背叛如意门,做了这么多错事,休想一死了之!”

    品从目哈哈一笑,唇角涌出大团血沫来。

    如意夫人又怒又急,不停拍打他的穴道,想将毒逼出来。虽然箭上残留的毒素很少,但品从目的身体太虚弱了,本就在发烧溃烂,心脏再被箭头一扎,立刻就不行了。

    如意夫人眼中升起了蒙蒙雾气,恨声道:“不许你死!品从目,我不许你死!你欠我那么多,不还清你凭什么死?”

    这时罗紫回来了,看见这一幕,连忙上前阻止她:“夫人!您刚喝了药,不能擅动内力!”

    “滚开!”如意夫人用内力将罗紫震到一旁,继续刺激品从目的心脏:“你为什么背叛我?如意门内任何一人背叛我都可以忍受,唯独你不行!我对你不止有知遇之恩,还有救命之恩!我给了你世间上最好的一切,权势,地位,荣耀,尊贵,信任,你却这般对我!”

    品从目的目光动了动,没有看她,而是透过她,望着她身后的秋姜,最后微微一笑,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如意夫人一怔,停下了疯狂的动作,她摸了摸品从目的脉搏,他的脉搏已经不跳了。

    如意夫人又去探他鼻息,他的呼吸也停了。

    如意夫人脸上起了一系列的表情变化,喃喃开口道:“怎么会呢……”她缓缓起身,在屋子里跺了几步,回头,再次冲过去确认品从目的脉搏,确实什么也摸不到。最后她重重一震,如梦初醒。

    “从目?从目!从目,不是真的……这、这……”她慌乱地看向屋子里的其他人,其他人也目瞪口呆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颐非看到这一幕,心头的那个怀疑得到了证实——如意夫人原来真的喜欢品从目。

    如意夫人踉跄后退了几步,啪地跌坐在地上。

    罗紫连忙上前搀扶她,担心道:“夫人?”

    如意夫人垂下眼睛,看向自己的手,她的手上残留着他的血,已经凉了。然后她轻笑了一下,又笑了一下,最后变成了哈哈大笑。

    “这就是背叛如意门的下场!”她猛地睁眼,犀利地看向朱小招,“你看见了?”

    朱小招大惊失色,扑通又跪了下去:“属下不敢!属下对夫人忠心耿耿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么?”如意夫人冷笑起来,扶着罗紫的手走到他面前,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他的手背上。

    朱小招不敢吱声,疼得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你把他带给我,你把毫无反抗之力的他带给我……居心何在?”

    朱小招一怔,慌乱抬头:“夫人?”

    “你把他带给我,你知道我不会放过他,你也知道他会气死我。你想看我们两败俱伤?”

    朱小招露出不敢置信之色,颤声道:“他背叛了您,按照门规理当抓回处置,我、我到底错在了哪里?”

    如意夫人笑了笑,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:“我并没有吩咐你去抓他!”

    朱小招如遭重击,身子剧烈晃动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我没有吩咐你去帮七儿,我没有吩咐你去抓从目,我给你的命令是留在我身边!可你擅自行动,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?”未等朱小招回应,她另一只脚也狠狠地踩了上去。

    朱小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发出咔咔咔的声音,指关节一节节地断了。

    如意夫人给了罗紫一个眼神,罗紫拍了拍手,白衣剑婢们押着一队人从外面走进来。颐非一看,都是之前跟朱小招在一起的银门弟子们。

    罗紫道:“此人此番来,带了二十名弟子,除了两个刚才反抗被杀外,其他十八人都已擒获,请夫人发落。”

    颐非这才知道她刚才出去,根本不是替秋姜派人去找江晚衣,而是帮如意夫人肃清朱小招的手下去了。

    朱小招面色大变,惊恐地看着那十八个鼻青眼肿、处处挂彩的银门弟子。

    刚才这个房间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太吸引他了,他看得目不转睛、全神贯注,以至于完全没有听见底下的打斗声。

    一个声音沉甸甸地从内心深处涌出,一遍又一遍,层层扩散,越来越大——

    完了。

    完了!

    “来,告诉夫人,四爷都吩咐你们做什么了?”罗紫踢了踢一人的腿。那人扑地跪下,本想抬头去看朱小招,但先看到了如意夫人,顿时整个人一僵,喉咙里发出沙沙沙的声响。

    如意夫人一扬眉毛。

    那人顿时战栗,汗如雨下,急声道:“四爷让我们赶在金门弟子前找到品先生,把他抓回来,留活口。”

    “他没跟你们一起行动?”

    “没,他说他要单独去做一件事,不让我们任何人跟着。我们后来也是蹲在凤县的官道上,才看见他的马车,与他汇合。”

    如意夫人问朱小招:“你说你去了芦湾,帮七儿,抓从目。但那些都是他们做的。你去哪里了?”

    朱小招忍不住看了秋姜一眼。奄奄一息的秋姜没有看他,而是看着地上的品从目,眼底有无尽的悲伤。

    于是朱小招不由得也将视线转到了品从目的尸体上,他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,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一般,半点看不出生前遭受了那么多痛苦。

    “小招,你想不想知道……自己原来的名字?”

    他的那句话于此刻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他脑中,朱小招的目光闪了闪,抬头凝望着如意夫人道:“夫人,我四岁入门,十四岁开始接受任务外出,迄今八年,虽做的事没有七主多,功劳没有七主大,但也始终谨小慎微没有疏漏。老师命我监视你,我第一时间向您坦白,对他阳奉阴违。这一年,是真的用生命在保护您……”

    如意夫人冷笑了一下:“你是在邀功么?”

    “我说这些,不是邀功。”朱小招说着缓缓起身站了起来,两只指节粉碎的手无力垂在身畔,“夫人擅长熬鹰之术,每个弟子经过重重考验淘汰,被你折磨得人性尽失。就像他们,空有一身武功,却只会服从,从不知反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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