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-《最美不过诗经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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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终于写完这个故事。美好远去,“洵美且武”,这个绚丽的梦,和那个英俊又威武的男人永远在记忆中。

    伊人不可得

    ——《秦风·蒹葭》

    何足道,长脸深目,瘦骨棱棱,在金庸小说中的男子里,他不算是最为出彩的一个。比起白衣飘飘的杨逍,他少了几分俊逸,比起遗世独立的黄药师,他缺了几分冷傲邪气,这位昆仑派的掌门人以琴、棋、剑著名,故而号称昆仑三圣。

    虽为圣人,多才自负,曲高和寡,内心寂寞,在《倚天屠龙记》中,郭襄在少室山下遇到了何足道,十九岁的小郭襄对何足道的琴棋之艺随口点评了一番,想来只是小女孩的随性而为,却没想到被何足道惊为天人。

    郭襄拿何足道的古琴弹了一首《诗经·卫风》中的《考盘》:

    考盘在涧,硕人之宽。独寐寤言,永矢弗谖。

    考盘在阿,硕人之薖。独寐寤歌,永矢弗过。

    考盘在陆,硕人之轴。独寐寤宿,永矢弗告。

    这首描写山涧结庐独居、自得其乐的隐士意趣和郭襄当时的心绪很相合。郭襄爱恋杨过,明知不得结果,但依然难以控制自己的心性,这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子来说是件悲伤的事情。所以她情愿远离喧嚣,到山涧隐居,令杨过永存她心间,即便日后是孤单度日,也不会忘记这段美好的感情。日后站于山冈之上,也能借着回忆来令孤独的日子变得舒畅快乐,郭襄意欲守候着杨过的形象,终身不改变今日衷肠。

    而何足道却为郭襄这一曲惊喜,尽管郭襄表示出希望在山间独来独往的意愿,何足道还是痴痴站着,陶醉其中。郭襄被何足道一厢情愿地认为是知己,他一见难忘,为郭襄谱写了新的曲子,等到两人第二次相遇,何足道也露了一手,别出心裁地弹了《诗经》中的另一首名篇《秦风·蒹葭》:

    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。

    溯洄从之,道阻且长。溯游从之,宛在水中央。

    蒹葭萋萋,白露未晞。所谓伊人,在水之湄。

    溯洄从之,道阻且跻。溯游从之,宛在水中坻。

    蒹葭采采,白露未已。所谓伊人,在水之涘。

    溯洄从之,道阻且右。溯游从之,宛在水中沚。

    郭襄听着不禁心想,他琴中的“伊人”难道是我?应该是说何足道是个优秀的男人,他的琴艺也很好,但是花落有意流水无情,郭襄的心早已被杨过占满,不论与杨过有没有结果,也不会让何足道靠近自己。

    但郭襄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这对何足道来说,更具有吸引力,而最后的结局也是郭襄“宛在水中央”,可望而不可得。正好与他弹奏的《蒹葭》相吻合。

    《蒹葭》诗中的青年在一个早晨,白露茫茫,秋苇苍苍的意境下,痴迷地在水边徘徊,寻找他的“伊人”。“伊人”在哪里?她似乎就在眼前,但却隔着一条无法渡过的河流,他只能看到佳人在水一方的倩影,美丽的笑容在雾中若隐若现,伊人也就可望而不可即。青年惘然若失。

    伊人之美,也就在于了“宛在水中央”。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河流,青年从未真正清晰地看到过自己的心仪对象,但心中怕是早已有了她的模样,那么惹人喜爱。但无法得到,追寻的路途充满艰险,想要把那女子的模样忘掉,但怎么忘也忘不了。

    爱情,尤其是单相思之爱带给人的常常就是悲苦与感伤,现在男子无法克制地思念那个人,迷离,恍惚。所以,他只好常常来这一片水边,只好傻傻地朝对岸遥望。女子也不能从“水中央”走出来,她只能属于水边,临水而居,与秋霜、芦苇为伴,才显得那么不染尘俗,盈盈一水间,脉脉不得语,《蒹葭》的若即若离的美感,氤氲的效果,让一代又一代人遐想万分。

    人世间越是追求不到的东西,越是觉得它可贵,爱情尤其如此。英国戏剧家萧伯纳曾说过:人生有两大悲剧,一是得不到想得到的东西,一是得到了想得到的东西。得不到回报的爱情,带给人多少肝肠寸断,剪不断,理还乱。但无论如何,伊人在男子的心中,愈发高洁、可爱、可敬,更令他神往。

    古希腊神话中有一则传说:宙斯的儿子坦塔罗斯王因侮辱众神被打入地狱,承受着永远的痛苦折磨。他每天一站在深水中,波浪就在他的下巴旁边汹涌,可是他却要忍受着沙漠般的干渴,他只要一想去喝水,周边的池水立马就会消失。

    不但如此,他还要忍耐着饥饿的痛苦,水池岸边有一排的果树,上边都结着各种果实,把树枝都压弯,果实就垂在自己的额前,但是,只要他想伸手去摘取水果,一阵大风就会把果实通通刮走。目标很近却使得失败显得更让人痛苦。

    因此来说,有时候想要达到目标还须保持一定的距离。男子为了保持心目中“伊人”若隐若现之美,不去接近,享受着水中望月的朦胧缥缈之美,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吧。

    “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。”一幅古典的绝美图画,就在了眼眸之下,如此景致,意犹未尽,望一眼,便已心醉。伊人之美,也就穿越千年,依然鲜活如初。就连蒹葭这在水边常见的芦苇,也染上了几千年的美丽,成为一种美好的爱情象征,永远流传。

    思念可以是一生,也会是一瞬间的事情,转眼间,便是花事荼靡。“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”,那方距离虽然咫尺可见,却是远在天涯。

    回首往事,内心深处的她

    ——《邶风·绿衣》

    “生同衾,死同穴”是古代男女长久的生活理想,即使生不能同处,死也要同眠,而爱人先去之后,男人看着眼前妻子缝制的衣服,衣服整整齐齐摆放着,虽然有一些年头了,但看起来和新的差不多。用手抚摸它们每一处针脚、每一个纽扣,似乎往事就要呼啸而出,这件件都似珍宝,因为这些是世界上最懂他的人亲手做的,还因为这个人已经离他远去,并且,永远不会再回来。

    这就是《邶风·绿衣》讲述的故事。

    绿兮衣兮,绿衣黄里。心之忧矣,曷维其已?

    绿兮衣兮,绿衣黄裳。心之忧矣,曷维其亡?

    绿兮丝兮,女所治兮。我思古人,俾无訧兮。

    絺兮绤兮,凄其以风。我思古人,实获我心。

    在这首诗中,抛开那些历史、政治等的争执,会看到发自灵魂深处的声音——“绿兮衣兮”,只说了“绿衣”一物,用了两个“兮”字断开,似是更咽,绿衣裳啊绿衣裳,绿色的面子黄色的里子。心忧伤啊心忧伤,什么时候才能止住我不忧伤?绿衣裳啊绿衣裳,绿色的上衣黄色的下衣。愁肠百转心千结,何时才能忘掉这忧伤?绿丝线啊绿丝线,是你亲手来缝制。我思念亡故的贤妻,使我平时少过失。细葛布啊粗葛布,夏天的衣裳在秋天穿上,自然觉得冷。我思念我的亡妻,实在体贴我的心。

    “我们都是红尘中人,一定承受着尘世之苦。”

    19世纪法国伟大作家巴尔扎克说过这样的话,大概是岁月在任何人脸上都会留下年轮,相濡以沫;感情在无论什么东西上面都留下痕迹,穿越空间。

    在《绿衣》中,一个刚刚从深深的悲痛中摆脱出来的男人,看到故去之人所制作的东西,便又唤起刚刚抑制住的情感,重新陷入悲痛之中。是啊,衣在如新,人却不知何处去了,怎么能不悲怆啜泣。

    很多的时候,爱人要是离去之后并没有留下什么东西,或许时间就会治好曾经的伤痛。但我们都知道,感情丰富的人们却偏偏不肯放手,只要是爱人曾经用过的东西,都珍藏如生命。即使有意去舍弃,但最终还是珍存下来不少旧物,因为里边有太多美好的记忆。

    失去所爱,再没有一点怀念之物,那人生还有什么可想的?而睹物使人伤感,悼亡更令人悲痛欲绝。谁都明白人死不可复生,正如死亡本身是人生无法超越的大限一样。然而,死者生前留下的一切,在活着的人心里是那么清晰,那么深刻,那么刻骨铭心,以至于让人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已经阴阳相隔的事实。让活着的人捶胸顿足,痛心疾首。

    女人面对失去丈夫感性的居多,孟姜女失去丈夫,她的眼泪都能够摧毁长城,白娘子与许仙分离,可以发下誓言让雷峰塔倒西湖水干,《诗经》中还有一首《唐风·葛生》说的就是女子哭悼亡夫的诗:

    葛生蒙楚,蔹蔓于野。

    予美亡此。谁与?独处!

    葛生蒙棘,蔹蔓于域。

    予美亡此。谁与?独息!

    角枕粲兮,锦衾烂兮。

    予美亡此。谁与?独旦!

    夏之日,冬之夜。

    百岁之后,归于其居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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