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一只小熊。 它像世间所有的泰迪熊那样, 长着棕色的、微微卷曲的毛,憨态可掬,总被他抱在怀里——唯一特殊的地方, 大抵在于耳朵上绣着他的名字。 那是那个人经常会唤他的两个字。在吐出这称谓时,那人的眼睛也会微微弯起来, 从那深黑的瞳孔里流淌出与这称呼相符的蜜意。 “宝贝。” “宝贝……” 他浑身都颤抖起来, 向上看去,看见的却并不是天花板。 高高的铁笼阻碍了他的视线, 将他的目光都切割成了无数散落的碎片, 他闻到空气里有腐烂的人血的气息, 可身旁人只是挂着关切的笑意,没有人为这气息解释半句。 “只是一只玩具熊,”身旁人俯下身, 低声说,“少爷要是想,我可以再给您新的。” “——不。” 寇冬听到自己的声音反驳, 语气中充满他自己也全然无法理解的坚定。他心里好像被谁铲出了一个大洞,从里头伸展出乱七八糟的藤蔓来, 吸食着他的血肉, 拼了命地向上攀延。酸涩与痛楚都在一瞬间潮水般涌过,最终留下的, 只剩下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信念。 这一点信念驱使着他,教他再度张开了嘴。“我只要它,要我找不到的那个。” 他拽紧了手中的兔子耳朵,声线竟逐渐沉稳下来。 “而且, 我要人来帮我找——” “你们明白是什么意思的。” 寇冬再睁开眼时,只有微微晃动的床帐, 叶言之就睡在他的身旁。那本薄薄的书摊在一边,在寇冬伸手就能碰到的位置。 书页没有翻开,仍旧停留在书皮那一双天使的翅膀上。 出于某种无法言说的心绪,寇冬用被子一角将它遮住了。 ——泰迪熊。 他试图从记忆里挖掘,但一无所获——他根本记不起自己曾经拥有过这样的玩具。但倘若有,应当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。 寇冬忽然很想去藏书阁看一看。 他没有惊动叶言之,轻手轻脚拉开门,却看见两个男仆站在门前,见他走出来,朝他弯了弯腰。 “子爵大人,”左边的道,“男爵大人请您下去。” 右边的紧接着道:“我将为您引路。” 他们两个像是两个门童,不由分说将寇冬夹在中间,引导着他向楼下走去。在一至二层的拐角处,寇冬透过楼梯的缝隙看见了一抹浑身漆黑的身影,像是个男人。 他戴着巨大的鸟嘴面具,只在眼睛的地方挖出两个圆圆的洞,扣着顶怪模怪样的皮制宽沿帽,在另一个男仆的带领下匆匆向前走。许是也察觉到了寇冬的视线,他猛地将头抬起来,向上望了一眼。 那目光刀一样,锋利地从寇冬脸上划过去了。 寇冬猛然将视线收回,问:“来其他客人了?” 男仆也向下看了眼,回答:“那位是来为管家看病的医生。管家现在仍旧无法起身,男爵大人特意将医生请了过来。” ——来为血族看病的医生。 寇冬心中不知为何微微梗了下,不由自主一跳。 男仆催促道:“请快些,男爵大人还在等。” 男爵并没邀请他去会客厅,反而请他来了自己的房间。他的屋子里同样没有壁炉,他站在窗户前,正在看一枚戒指。 在寇冬进来的瞬间,他转过头来,湛蓝的眼睛凝望着青年。 “啊,啊!”他轻轻笑起来,道,“看我,险些怠慢了贵客。——怎么还不为格伦子爵上茶?” 茶水几乎是立刻端了上来,寇冬低下头,不出意料地看到了那一抹殷红色。血水在精致的瓷杯中安静地盛着,因为新鲜,还泛着温热。 “请。” 男爵绅士地做了个手势,自己也端起一杯,嘴唇薄薄沾了沾。 寇冬没有碰,只问:“我看到了医生,管家的病怎么样了?” “多谢子爵关心,”男爵道,倒是半点不因府中仆人的病而担忧,“既然有了医生在,定然能将他治好。” 他另一只手还在把玩那枚戒指,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寇冬闲话。 寇冬看不出他请自己来的目的,只跟着应和,目光逐渐落在了戒指上。 戒面上是一枚血一样的红钻,足有小拇指盖大小,透彻澄亮,盛在纯金的底座上。他将戒指翻过来,若有若无露出了上头的徽章:那是一只展翅飞翔的鹰,还有一个花体的英文字母,g。 看起来有些眼熟。 ——等等! 电光火石之间,他猛然想起了什么,不由得眯起了眼,再次打量。旋即,他将头抬起来,问男爵:“我们家族的戒指,为何会在您手上?” 男爵湛蓝的眼睛里笑意收敛了,他静静凝视了寇冬几秒,将手中的戒指轻轻一搭,扣在了青年的手上。 “您始终不曾说,我还当您是没有认出。” “怎么会,”寇冬假惺惺道,“这毕竟是属于我的。” 那一枚戒指被他在手心里握的生疼,钻石的表面光滑冰凉,多少让人安心了些。 好在他在来时的那一日仔细看过了手杖上的纹样。如今这戒指上印着的,与他在手杖上看到的如出一辙,分明是格伦家的家徽。 倘若男爵拿着本该属于他的戒指,他却根本不曾认出,那才是问题所在。 ——绝不能放松心神。 寇冬再次铭记了这一点,考验永远不知会在何时来临。 他始终站在陡峭的悬崖边上。 这一日的晚宴照常到来,满座仍旧是相同的宾客。唯一的区别在于,那位鸟嘴医生也出现在了餐桌上。 直到这时,他才取下了脸上的面具,露出一张相当苍白的脸,半点没有特色,看过便能被人忘掉。身子藏在宽大的黑袍下头,看不清楚身形,只是似乎有些佝偻,微弯着脊背。 他也没有去碰满桌的血肉,坐在这一群血族之间,倒像是有什么地方是违和的、与其他人不尽相同的,只一口口喝着金杯中的东西。 并没有宾客与他攀谈,他也未发出半句声音,沉默的如同一片漆黑的影子。 晚宴之后仍是舞会。寇冬这一次没有接受任何人的邀请,好在他昨晚已被叶言之咬过,证明了他的身份,也无人难为他。 只是那些恋恋不舍的视线,仍旧在他身上纠缠,不少血族干脆走上前来,请他咬自己一下。 “您真是迷人极了,”他听见男爵轻声道,目光非常黏着,紧紧地贴在他露出来的脖颈上,“若是您愿意,我其实很想品尝下您的味道。” “或者,您也可以品尝下我的。” 寇冬:“……” 他毫不委婉地拒绝了这个提议,“我挑嘴,喝不惯旁的。”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