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7、返乡-《流年如水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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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永山依然微笑着说:“我不笑我哭吗,笑比哭好吧,哭还有用吗?”
“你不要强装笑脸,我知道你很难受,难受你就哭。哭吧,哭出来心里就舒服一些。”夏云霞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着,忍住哭泣,更咽了声音,“我就想不通啊,那些改卷子的老师瞎了眼吗?我儿子如果成绩不好,能够当学生会的领军人物吗?我们这么好的家庭,你这么好的身体,你在农村这么好的表现,完全可以是一个称职的、瓜呱叫的工农兵学员。一定有人心怀嫉妒,妄图阻挡你进步的空间。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啊。”
“姑妈,别激动,别激动,好好的坐下来,我们有话慢慢说。”夏永山让夏云霞坐到桌子边,愧疚的说,”怪不得别人,是我没有考好。”
“怎么能怪你呢?”夏云霞不停的摇头,“娃娃呀!怎么这么倒霉呀?65年高考,身体明明壮的像牛一样,偏偏说你有肺结核,你那个后妈黑心烂肝的,生怕把他们传染上,还要把你赶到乡下来。你在乡下吃苦受累,又吃不好,怎么还能养好病呢?就这么活生生的耽误了一年的时间,结果赶上了六六届,不能高考不说,又把你发配到农村里。说的好听,锻炼成长,怎么不让他们两个的女儿下放?有本事的很呐,居然还送到部队里去,锻炼个屁呀!送去唱歌跳舞好舒服好快活……”她说的脸红脖子粗的,一边说一边还拍桌子。
表弟从来没见过他的母亲这样生气,本来想吃饭的,又把脑袋缩回去了。
夏永山虽然对六五年高考耿耿于怀,但是时过境迁,现在说还有什么意思?只有劝姑妈赶紧吃饭,肚子饿了,尝尝他的手艺怎么样?
夏云霞心中的怒火没有熄灭,还在蹭蹭的往上冒:“你说这一回又是怎么回事?为什么你的理化两科的成绩不及格?蒙题也应该蒙对几十分吧?分明是有人捣鬼,在背后使坏,把你的分数算错了。不行,我们要查分去!”
见姑妈一个劲儿的坦护表哥,怨天尤人,表弟肚子饿了,耐不住性子了,只有走出房间来到堂屋,劝母亲不要生气,说改卷子的没问题,都是封闭了姓名的,而且理化成绩不可能算错。对就是对,错就是错,不像作文可以有不同的标准。
母亲责怪儿子。说他不偏向表哥,还帮着外人说话,反手给他一巴掌。
那一巴掌拍在脑门儿上,凤阳恼羞成怒:“我的妈呀!你也不看看你侄儿那猪头脑子,我就问他一道小学数学题,他都解不出来,还考什么大学呀。”
“你懂个屁,你表哥天生继承夏家优良基因,绝对不可能是愚笨的。”说到这里,夏云霞才对侄儿批评,“你啊,就是心思没用到正路上。管闲事管得太多,一会儿哪一个手断了,要给人家治疗,一会儿哪一个要从广溪迁移到夏桥,把时间都浪费了。真是毫无私自利之心。你以为你是雷锋啊?君子固其本,你总要给自己想一想啊。”
幸亏这是夏天,桌上的饭菜凉了不要紧。但是肚子真的饿了,还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?转移她的怒火有的是办法,就是让姑妈找到抨击的对象,反正人又不在跟前,还没有人传话。于是夏永山装的很委屈的样子说,这些事情也不会天天占用时间的。原来打算回城市,可以安安静静的每天复习功课,哪里知道?永兰她妈妈第二天就被单位带走了。没有人管饭,每天要家里人送菜送饭洗衣服,他就变成了家里的保姆……
姑妈马上把桌子一拍,桌子上的碗筷都跳起来了,怒吼道:“那个混蛋女人,你管她做什么?饿死她算了,世界上也少了一个狐狸精。难怪呢,你没有时间复习,是不是还有她那个刁蛮的丫头在吵着你?”
夏永山一想,的确打过两回电话回来,让人心烦意乱。来了以后,还给她煮了两天饭,于是点点头。
“看看看看,我说吧,大的要你伺候,小的要你伺候,没事儿,还在家里敲钢琴,吵得你不能安稳是不是?早知道你就不应该回去了,你就在我这儿复习多好……”
有了这个借口,夏云霞又把她嫂子骂个狗血喷头。夏永山越来越愧疚,想想别人都是自己的替罪羊。谁让自己考的不好呢?姑妈就是护犊子,把自己看得比她儿子还重,怎么报答都不为过。现在先要平息战火,就说肚子饿了,赶紧吃饭吧。
她这才住嘴,一边吃一边夸奖菜炒的不错,又一边想以后怎么办?突然像想起了什么?马上就说不行不行,这事儿不能这样了了,这是一股右倾翻案风,借着高考来向我们无产阶级示威呢。然后就说起隔壁的公社徇私舞弊,推荐了大队干部的儿媳妇,那个女的叔叔还在美国,这样有严重海外关系的人,怎么能当工农兵学员呢?
夏永山突然就想起来了,她说的是不是孟匀呢?的确,在考场上见过一面,女生还对自己笑笑,皮肤特别特别白。所谓的一白遮三丑,就是指这样的女孩子,五官并不出色,但是在生产队里,村姑们皮肤都很黑,她白的就像雪一样,简直就是鹤立鸡群了。
到66届这个班级,时间并不长,还有一种似乎留级的耻辱,除了原先就认识的童真真冯有珍之外,对其他的女生都不了解。
只是有一天武三桥送来一封信,全部都是英文,全班都惊动了。信的内容还要外语老师来看。后来说是她叔叔出了车祸,不能写字,是让同事们代笔的,也只是报个信而已。从此以后,这个女生在班上备受歧视。仿佛就是叛国投敌份子一样。冯有珍说起她,因为背着这样的包袱,担心没有出头之日,所以就在农村嫁人了。在班上是英语课代表,如果上大学的话,考个外语系,还是瓜呱叫的。
由此联想到了武三桥,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,混到什么地方去了?他的父亲,是搬运公司的领导,那也阻止不了儿子的下放吧。但是有条件活动,说不定让他也能去参加高考,那就闹笑话了。
一餐饭吃的索然无味。原来表弟煮的饭三个人就够了,后来夏永山煮的饭大家一口都没有吃。夏云霞要侄儿在这里住一晚上。但是夏永山说,还给同学带的有东西,小弟还在一旁嘲笑他,说皮箱里都是金银珠宝。夏永山也不理睬,冲着表弟做了一个鬼脸,提着皮箱出了门。
回城的那一天,夏永山离开夏桥镇一步三回头,以为就要告别这里了。
现在回来目不斜视,看都不看一眼,依然是矮小的房屋,破烂的街道,昏暗的店铺,以后经常要来,因为这就是扎根的地方。以后混得好,能够当个干部,经常走这条路,经常进这条街,没什么稀罕的。可怜的小街道,打个喷嚏还没有结束,可能就走完了。
又不是赶集的日子,也正是吃中饭的时候,骄阳晒得石板路发烫,脚板儿已经在解放鞋子里打滑——脚汗太多了。太阳当头,戴着草帽太老土了,就这么晒着,全身汗流浃背,身后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——还是手扶拖拉机。如果同一个方向经过生产队,也可以搭顺便车。
身子一侧,就看见那副小身板儿,还有那尖尖的小牙齿。拖拉机停下来了,连声音也尖尖细细的:“嗨,我说老大。提个大皮箱,还以为是归国华侨呢。”
“还不就是给你收的破烂。”他也没什么客气的,直接就把皮箱往车厢里扔,然后翻身进去,“不能叫我扛个麻袋,像讨饭的一样吧。”
“十分感谢。你看我心有灵犀一点通,知道你来,我就是来接你的。”
“狗屁,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来?你个大懒,偷懒取巧的家伙,不出工跑到外面去混什么?”张诚鼎发动的拖拉机,然后一边走一边啰嗦。说他已经不下田干活了,成了专职的司机。这部拖拉机下地干活不归他,平常他就用来带客。每个赶集天,带生产队的社员们去赶集,给生产队挣点收入。
夏永山就说知道是他的鬼主意,给生产队挣外快是个幌子,不过是为自己带私货。不要每天下地干活,还能挣满工分是不是?、
张诚鼎说,老大就是老大。聪明不绝顶。
“老老实实交代,你到底到镇上干什么去的?”
“不是说了吗?到镇上配零件。”
“呵呵,我坐的班车来到镇上,你是送人趁那班车回去吧。”
被夏永山一语道破,他只好默认了,的的确确,那个未来的丈母娘太会算计了。当初托她带一包东西,结果连个信都没有带。然后摸到路子了,就再也不来了。把女儿丢在这里也不管,自己做生意去了。
现在来了一封信,说单位已经搞好了手续,让女儿上班去。在这个地方吃的好玩儿的好,也不要干活的,董晨晨过了一段快活的日子,现在应该去上班了。天气热也不想走路,又要张诚鼎拖拉机送她。
正好,早上张诚鼎到几个水塘边取虾笼,结果出来有两斤多虾子。生怕养死了,卖不到好价钱,正好要送到饭店里去,另外在山里又收了干豆角和一些梅干菜,需要放在饭店里让司机来拿的。
最近四周没有哪个地方要赶集,没办法出去就要想办法找借口。想到童真真受伤的那一天下大雨,为了把伤员运到卫生院去,还特别在拖拉机上面放了一个木头架子,然后把雨布盖在拖拉机的上面,这样才免得车上的人淋雨。但后来木头架子就倒了,下雨的时候就不能赶集,都担心淋雨。
于是就找借口说,拖拉机车斗上如果焊上钢筋架子,雨不是太大的话,只要盖一块棚布,就免得大家淋雨了。就是生产队要运货物,运粮食也一点不能淋雨的,队长认为这个主意不错,就让他带着钱到镇上找电焊工。
趁着天没亮出了生产队,先把董晨晨直接送到了县城,在长途汽车站附近,买些早点吃了,开往市里的长途汽车就开始上客人了。到县城一趟还能省车费,买了一些牙膏,牙刷带回去,看看哪个社员需要再赚点差价。
然后就带着新鲜的虾子、干菜和干豆角,在县城问了几家饭店,出价最高的饭店买去了,然后回到镇上,居然还能买到一斤肉。找到农机站去,要求他们给拖拉机车斗焊铁架。那一边还问他们要不要盖车棚的,他们有现成的篷布,跟拖拉机都是配套的,下雨天直接往上面一套就行了。
刚才卖了虾子,口袋里还有钱,到时候叫拖拉机站统一开发票,回去就能报销。什么东西都搞好了,时间也到中午了。最后来到饭店里,黄老板问他,带了什么好东西去?不好意思说带了虾子,结果跑到县城卖掉了。只好说最近手气不好,只有一点干菜放这里,托人带回家去。老板告诉他上次放这里的黄豆,蚕豆都已经托人带回去了。他再三感谢,好话说了一箩筐,然后就说在这里吃饭,就相当于答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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