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七章 及笄-《汉魏风骨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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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月二十一,千呼万唤的十五岁笄礼,终于要来了。
是日清晨,鸡鸣报晓,盥漱毕,兰汤沐浴,我着采衣采履,安坐于东厢。
铜熏炉中燃着丁香,烟雾缭绕,东厢毗邻正堂,夹道里琴师正弹着我最爱的《猗兰操》。
此次笄礼,由卞夫人作主,曹丕作赞礼,蔡琰任正宾,二姐曹宪作赞者,有司一人,执事、摈者若干。
卯时末,迎宾就位,邺城各望族女眷皆至,主宾各自落座。
辰时整,卞夫人起身致辞开礼,朗声长吟:
“曹缨,入席行笄礼——”
朱门张,玉帘开,晨曦入。二姐曹宪先出,以盥洗手,于西阶就位,我则以笄者身份出屋,轻盈步履,行至中庭。先面南,向观礼宾客行揖礼,后入竹席,西向跪坐。曹宪持桃木梳为我梳头罢,将木梳置于席南。
南向坐的蔡琰起身,东向坐的卞夫人起身相陪。蔡琰于东阶下盥洗双手,以洁帕拭干,与卞夫人相互揖让后,各自归席。
我小心起身,转身向东正坐。旁有执事三人,各持一托盘,分别奉上发笄、发簪、钗冠。蔡琰起身来到我的跟前,高声吟颂祝辞曰:
“令月吉日,始加元服。弃尔幼志,顺尔成德。寿考惟祺,介尔景福。”
她跪坐于席,为我绾发加笄,然后便起身回了原位。曹宪替我象征性地正笄罢,我直起身子,面向诸宾。
此刻,那支碧绿的青莲玉簪,正在晨光下熠熠生辉。
宾者莫不作揖祝贺。
我回到东厢,曹宪从有司手中取过旧衣,为我换上与发笄相配的素衣襦裙。我着此裙出房,向西席的卞夫人行正规拜礼。
“一拜,谢阿母阿翁养育之德——”
我东向正坐,蔡琰再洗手,从执事手中接过发钗,来到我面前,高声吟颂祝辞曰:
“吉月令辰,乃申尔服。敬尔威仪,淑慎尔德。眉寿万年,永受胡福。”
曹宪为我卸去发笄,蔡琰跪坐,为我簪上发钗,然后起身复位。曹宪帮我象征性地正发钗,宾者向我作揖。我再次折返东厢,曹宪取衣协助,为我换上与发钗相配的曲裾深衣。
我着深衣而出,向来宾展示。然后向北席的蔡琰,行正规拜礼。
“二拜,谢蔡夫人教导女学之恩——”
我东向正坐,蔡琰再洗手,从执事手中接过钗冠,来到我面前,高声吟颂祝辞曰:
“以岁之正,以月之令,咸加尔服。兄弟具在,以成厥德。黄耇无疆,受天之庆。”
曹宪为我卸去发钗,蔡琰跪坐,为我加钗冠,然后起身复位。曹宪帮我象征性地正冠,宾者向我作揖。我再复折返东厢,曹宪取衣协助,为我换上与钗冠相配套的大袖长裙礼服。
终于,我着大袖礼服、头戴钗冠出房,向来宾展示。面向南面诸宾,行正规拜礼。
“三拜,敬诸莅临来宾,蒙此荣光,小子之幸——”。
诸宾齐齐拂袖还礼。
摈者撤去笄礼的陈设,在西阶之位摆好醴酒之席。蔡琰揖礼,请我入席,我站到席的西侧,面南而立。
蔡琰面西,曹宪奉上酒,我转身向北,蔡琰接过醴酒,行至我席前,念祝辞曰:
“甘醴惟厚,嘉荐令芳。拜受祭之,以定尔祥。承天之休,寿考不忘。”
我行拜礼,接过醴酒。蔡琰回拜。我入席跪坐,将酒撒些在地上作祭,然后持酒樽,象征性沾唇,再将其置于几上。有司奉上饭,我双手接过,象征性地吃了些。我对着正宾再拜,蔡琰答拜。
起身离席,立于西阶东面,我面朝南。
蔡琰起身,向东而立。卞夫人起身,向西而立。蔡琰为我取字,念祝辞曰:
“礼仪既备,令月吉日,昭告尔字。爰字孔嘉,髦士攸宜。宜之于假,永受保之,曰子嘤。”
我即刻答曰:“子嘤虽不敏,敢不夙夜祗奉。”
我再向正宾行揖礼,蔡琰回礼复位。
我跪于卞夫人面前,卞夫人深情教诲:“汝少孤流离,幸赖神佑,还归士门,后转宗曹氏,祗若期年。今汝年已十五,谨当从容,行依妇则,待字闺中,毋忘府训。”
我伏首静心聆听,对卞夫人行拜礼,答话曰:“儿虽不敏,敢不祗承!”
最后,我分别向在场的所有参礼者行揖礼以示感谢。我立于礼台中央,依次对正宾、观客、乐师、有司、赞者、卞夫人作揖行礼,众人微微点头作礼。
三拜三加,饮酒聆训,乐毕礼成。
众人皆贺,卞夫人携我手,复行揖礼,致谢来宾。
笑眼盈盈下,按捺不住的心潮翻涌:我崔缨,在这个世界,自今日起,正式成年了。待字闺中?走汉代女子旧路?不可能的。
我望向府墙外的万里晴空,眼中愈发增添坚定之色。
仲夏的日光十分刺眼,然而司空府东院却很是热闹。府中侍婢早将最北端的两个相邻小院打扫得干干净净,或修整草木,或张挂席幔。这是因为我与曹植皆年过十五,故而分出小院让我们两个各自别居。
我那小院是我特意挑选的:临着东面的广德门大街,登上阁楼便可望见街巷民风,登上西楼,还有西园的北林片片,足以极目远眺;院外种着一棵石榴树,院内前庭,左端是一块田圃,右端挖了一处沚地,中间高地种了一株桃树,水很清,没有一条小鱼,只有些许浮萍;中庭凿了一口井,井边栽着一棵年代久远的枣树,枣树后面紧跟着一棵略矮的梅子树,梅子树下又有一张灰蓝色的石案,石案上落了几片树叶,有枣树的,也有梅子树的,在阳光的照耀下像几块玉片;后院荒芜,却种着十分雅致的玉兰。
听人说,这院落原是袁宅某房女眷的旧院,本已败落萧条,草木丛生,当拆了重建,可我偏觉着这样的地方幽静,于是同卞夫人说了许多好话,才得了应允当作待闺之院。其他兄弟姐妹的院子都在南端安置,曹植偏也说因治学求僻静,要与我邻在一处,后来我常常见他自北门偷偷溜出府去,方知他是为了便捷与朋友玩乐。内院与外宅间有隔墙,更有府兵把守,倒是十分安全,却不知曹植何时与北门的守卫交情甚好的。
笄礼过去并无几个时辰,我却毫不顾忌地穿着曲裾,抓着铁锄与小铲,和思蕙有说有笑,一同在前庭花圃翻土,这身衣服真是麻烦极了,我遂撸起袖子卷了个结。正当我蹲下,精心思量着种些什么花草时,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下。
“阿缨,快随我来——”
原是曹植那家伙。
他刚说完,见着了我的脸,便噗嗤笑了:“好妹妹,笄礼方毕,你便玩泥巴为乐,也不怕阿母责罚于你!你瞧你这脸!”
我双手都是泥巴,自然知晓脸上何状,笑道:“这黄土的颜色,不正与我肤色相配?要不,你也来点?”
“快别闹了,走,我带你去看一处极美的景致!”曹植抓起我的手臂就往院外跑。
“慢些,慢些!你要带我去哪儿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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