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四十一章 梦还-《大道问鼎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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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
    直到那一刻,谢云渡才不敢置信地意识到了玉简的第三重用处。

    他当时就站在季牧那一群人的面前,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到他、听到他,而他的剑也根本无法影响他们丝毫。纵使谢云渡能够看到发生的一切,他却早已与他们不在同一片空间了。谢云渡彻底被困阵隔绝在了旋涡中心之外,只能日复一日看着事情一件一件发生,却什么都做不了。

    从那时起,谢云渡的心中就已经生出了极度不好的预感。

    一定是因为事情已经糟糕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,陆启明认定他一旦出手必有性命危险,才会用这种方式将他隔绝在外。他知道这是一种保护。

    但那时谢云渡还心存希望。

    他想着陆启明单独给自己留的那句话,就相信陆启明一定还是有办法的。他暂时解不出那句话的含义,就一定是还没到时候,他可以等。

    在这两个月里,谢云渡日夜修行不辍,尽最大心力感悟着他留给自己的剑道,让每一天的剑意都比从前更加锋利,就是希望等到陆启明用得上自己的时候,再也不要像从前那样无力。

    那时的他没有想过,这一等,就等到了最后的这一天。

    谢云渡急得都要疯了,因为陆启明一直都没有再与他联络,而他也始终对那句话的含义没有任何头绪。他害怕自己太蠢出错,导致误了什么关键的事。

    今日晨时,在这一切发生之前,谢云渡看着陆启明独自一人向着永寂台走去,知道那是自己最后的机会。

    那时天光初晴,神殿仍浮于高空之上,山河静而平坦,视野一览无余。

    谢云渡顾不得会不会被承渊发现,只记得用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赶在陆启明前面,在他对面拼命朝他招手。

    天地如此开阔,几乎让谢云渡生出错觉,仿佛他们已近在咫尺,再走几步就能触摸得到。

    谢云渡确信他看到自己了;因为对面的少年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。

    那一瞬间的对视是真的。

    然后陆启明看着他,对他一笑说。

    “忘了那句话吧。”

    身边的老白全然不解其意,却不知道那一刻谢云渡心中是何等惊痛。他不愿深思陆启明的意思,只固执地在他所能在的最近距离一直守着。

    说不定呢?谢云渡想,说不定根本不是最坏的那种可能,而是陆启明心中早有万全把握,才用不上他了呢?

    ……可是。

    直到最后,直到最后的最后,谢云渡都只能眼睁睁地旁观着那一切发生。

    即便如此,即便他谢云渡这等无能,他却依然得到了陆启明不求回报的庇护。就连红莲业火烧遍了整个古战场,谢云渡仍一直平平安安地待在空间的保护之外,没有受到哪怕一丝的伤害。

    可是为什么?

    谢云渡不明白为什么。

    他无法理解陆启明的一切所作所为。他何德何能。

    在这古战场里所有与陆启明因果相连的这群人中,他谢云渡只不过与他相处三次,次次匆忙,从无长久。谢云渡虽是自愿从桃山跑过来帮忙,但他扪心自问,自己却根本没能帮助到他任何,甚至于……

    谢云渡握剑的手微微颤抖。

    为什么,你连你的剑道都愿意给我?

    对于一个剑修而言,世上再没有比这更重的馈赠,也再没有比这更重的恩情。

    陆启明大可以挟恩图报,极尽所能去利用他,利用他到死——谢云渡甚至情愿陆启明是这样的人。

    但是陆启明非但放着他这样一柄利剑不取,甚至为了保护他连让他出手都不肯。

    为什么?这到底是为什么?

    “你是傻吗?啊?”谢云渡喃喃道,“你说,你是不是傻?”

    如果陆启明现在就站在他面前,谢云渡肯定要撒泼打滚地大闹一场,然后抓住他肩膀乱摇一通,非得从他口中问出一个答案不可。

    但他不能了。

    再不能了。

    一瞬间谢云渡面色蓦地一白,胸口仿佛被人用巨锤重重敲了一记,心脏后知后觉般地涌出一阵钝痛。

    他依旧一剑又一剑地刺向季牧,却忽然失去了愤怒的能力,就像一记重拳挥了出去又打了个空,用力太过就再也没有力气收回来。他只觉得空空荡荡,什么滋味都觉不出。

    谢云渡甚至不敢再想起那个名字,稍一想起,心里就立即泛起一阵针扎似的的隐痛。

    他是那么那么好的人,怎能是这样一个结局?

    怎能这样?!

    谢云渡冷眼看着季牧肩头又中他一剑,刺目的鲜血不断洒落在地,心中却连一丝快意都感觉不出。

    谢云渡狠狠一脚把季牧踹倒在地,用力碾住他胸膛,然后一剑刺透他的肺叶。

    从前谢云渡只觉得杀人便杀人,一剑了事便罢。但是今天谢云渡却终于知道,原来有时候,恨意竟真的令人不愿让他死得那般轻易。

    季牧被他踩在脚下,大口大口地呛出血液,却艰难地用双手抓住了冬夜剑刃,一寸寸地往外拔。

    “你用的是他的剑,”季牧说得断续,但神情却是异样的平静。他道:“所以这几剑,我可以受。”

    谢云渡微一扬眉,手臂用力,再度一剑向他胸腔刺去——

    却刺了一个空。

    季牧的身体竟在一瞬间凭空消失,转眼再出现时,却已跌落在永寂台残破的莲座之上。

    谢云渡抬头望去,目光骤然冷极。

    ——他原以为自已已不会愤怒,但这一刹那他几乎失去理智。

    “季牧,”谢云渡一字字道,“你也配?!”

    “我说过了,我的命只能由他亲手来取。除此以外,任何人都不行。”季牧气息萎靡地伏在莲座上,面无表情地为自己封穴止血,平静道:“就算你握着的是他的剑,也终究还不是他。”

    季牧的血液从陆启明曾经所在的土地往下渗透,又渐渐浇灌满莲心刻纹的每一道缝隙。

    哪怕谢云渡动用了陆启明的剑道,也无法阻止永寂台一点一点与季牧相融。

    “这也是他亲手创造的东西,”季牧笑起来,神情温柔地抚摸着莲台,道:“你看,比他给你的剑道还要好。”

    “季牧,”谢云渡缓缓道,“你不配。”

    季牧笑出了声,含恨道:“你也不配。”

    谢云渡几乎已经斩开了永寂台的屏障,但下一刻纷乱的时空规则忽然扑面而来,彻底打乱了他下一道蓄势待发的剑气。

    随着永寂台的认主,这片天地骤然散发出一股极强的斥力,时空无声扭曲,转瞬便要将所有人推离其外。

    谢云渡不甘心地死死盯着季牧,终是感到身体一轻,旋即一阵剧烈地失重感袭来,季牧便再也看不见了。

    季牧也没有再看他。

    季牧没有再看任何人。

    “你看,我又一次抢了你的东西,又在这里印上了你最不喜欢的灵魂印记……这样一来,你就一定能知道我在哪里,一定就能找到我了。”

    季牧自顾自说着话,眼角眉梢都透出发自内心的喜悦。

    “陆启明……不,先生。我会一直等着你来。”

    季牧最后望了一眼逐渐模糊远去的古战场,露出一个期待的笑容。

    我等你来,取我性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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